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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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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恒趕到卞氏宮殿時,一片哭聲, 伺候在卞氏的宮人全都跪在宮殿內, 見著曹恒行來都連忙見禮喚一聲陛下。

沒與他們說話,曹恒直接走到卞氏榻前, 夏侯瑉隨後急急趕來, 同時喚了一聲陛下,臉上的神情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, 顯然也想不到卞氏竟然會落得這樣的下場。

“兩位伯父到哪裏了?”曹恒詢問一句,曹叡叫她派出洛陽辦事, 故而曹恒並沒有問曹叡。

赤心正好走進來, “陛下,兩位王爺已經進了宮門。”

曹恒看向一旁跪著的曹植或是曹彰的孫女, 為怕卞氏寂寞, 曹彰和曹植是可勁的換著孫子孫女入宮陪伴卞氏,閑時也會經常進宮,只是誰都沒有料到,這一次, 卞氏竟然……

“卞琳何在?”逝者已矣, 曹恒站在卞氏的榻前沒有一滴淚,當初曹盼去的時候曹恒都沒有落一滴淚, 更何況卞氏, 也沒人敢說曹恒的不是。

“人已經關押在側殿。”還是伺候卞氏的宮人代為回答的, 曹恒道:“好。”

應一聲好卻沒有要去過問的意思,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, 拿不準曹恒究竟是什麽意思。

好在曹彰和曹植急趕慢趕的終於是趕到了,拖家帶口的人真是不少。

見著曹恒和夏侯瑉也來不及行禮,只往卞氏的榻前沖去,親眼看到卞氏緊閉的雙目,再無聲音,哭著喊道:“母親,母親。”

一聲聲的叫喊,曹恒能聽出他們的傷心,於自己卻沒有太多的感覺。

眼看著他們哭得不能自己,還是他們的王妃體貼地提醒一句,曹恒這個皇帝還在旁邊,卞氏的葬禮如何辦,還有氣死卞氏的人如何處置,這都要拿出個章程來。

“臣一時悲痛,失了禮數,還望陛下勿怪。”曹彰一大把年紀不假,然而失了母親他是真傷心,看看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,實在可憐。

“伯父悲痛朕能明白。太皇太後的葬禮朕已經著禮部準備,一切依制。至於卞琳,朕不越兩位伯父之手,人就由兩位伯父看著處置吧。”論起親疏來,曹彰和曹植是卞氏的親子,而曹恒雖然是大魏的皇帝,與卞氏這個太皇太後只是面上的情份,並無血緣關系。

曹恒插手處置卞琳不是不行,然而卞琳可是卞氏的曾侄女,卞家的人。曹恒要是處置重了,只怕卞氏得要鬧,處置輕了,旁人又以為曹恒心裏沒有卞氏這個太皇太後。

這樣出力不討好的事,曹恒才不摻和。

直接將人交給曹彰和曹植,都是卞氏的親兒子,至於究竟該怎麽處理他們舅舅家的人,就是他們自己的事了。

“陛下,請陛下依律處之。”曹彰正要道謝的,結果倒好,曹植一臉義憤地與曹恒相請。

曹恒本以為事情交出去了,正準備松口氣,結查被曹植這麽一句話給震住了,“子建伯父想好了?”

多嘴問這一句,那也怕曹植說話心血來潮而已,到時候叫卞氏的人求一求,他再一心軟,嘴那麽一變,曹恒就成了裏外不是人了。

“陛下,臣想好了,臣不能讓母親白死。”曹植一向與卞氏感情深厚,卞氏待他也一直都是極好的,這樣的請求合情合理。

曹恒轉向曹彰詢問道:“子文伯父呢?”

卞氏僅存的兩個兒子想法是不是一致還是好好地說對一對,他們若是想法不同,那就說同了之後再找曹恒下詔。

“舅舅在宮門前與我求過情,望我能網開一面。”曹彰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為難地吐露一句,“與陛下求個情。”

“兄長未免糊塗,母親生養我們,卻叫人氣得落得如此下場,就算是舅舅,兄長也別忘了,母親都沒有了,舅舅是什麽?”他們與卞家的關系是因為卞氏而起,卞家的人親手斷了這層關系難道他們當兒子的本末倒置,叫卞氏死不瞑目?

曹植道:“兄長該明白,母親一生榮極,就算到了今天,貴為太皇太後,何人不敬母親,偏就我們當作除母親之外最親的舅家,他們都做了什麽?”

“卞氏女說了什麽氣得母親至此,兄長知道?”曹植關鍵時候是個明明白白的人,聽聽他這說話,曹恒心裏直點頭。

“琳丫頭只是因為夫婿兒子俱被斬,心中生了怨恨,一時糊塗才會出言不遜,她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後果。”曹植明白,曹彰卻是糊塗著,聽聽他這一說的。

“若不是陛下不肯網開一面,又怎麽會有今天這樣的事。”

沒想到,最後曹彰這意思是要怪到曹恒的頭上,曹恒極是不客氣的冷哼一聲, “朕聽出來了,這一切的事情似乎都要怪到朕的頭上了。”

曹彰聽著曹恒的一聲冷哼,那是整個人一顫,連忙擺手解釋,“不,陛下,臣非此意?”

“那麽你是什麽意思?你剛剛不是在說,若非朕不肯網開一面 ,執意斬殺了卞家的女婿,就沒有卞家女兒進宮出言不遜,氣死太皇太後的事,朕難道聽錯了?”曹恒本來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,卞氏死得是太冤了點,她也是打算好好跟卞家算算這筆賬的,雖說為了怕裏外不是人,曹恒是想先交曹彰和曹植處理了,最後處理得差不多她再接手,沒想到,原來曹彰竟然覺得這件事最大的錯在她。

夏侯瑉在一旁也受不了曹彰竟然將罪名都往曹恒的身上扣,出聲道:“王爺,莫說是卞家的女婿了,曹氏夏侯氏的族人,他們犯下這等不仁不義的大罪,哪一個不以正法,難道在王爺的心裏卞家的女婿就比曹氏和夏侯氏的人都更尊貴,更值得陛下網開一面?”

“不,不,不,絕無此意,絕無此意。”曹彰是沒想到自己就一句話竟然引得群起而攻。

曹植剛剛是叫曹彰的話給氣得半天回不過神來,此時反應過來了,直指曹彰道:“兄長真是糊塗透頂,他們犯下彌天大錯,陛下依律而處哪裏做得不對?兄長不說他們自己不修身,不忠國,反倒怪陛下公正嚴明,更將母親的死怪到陛下頭上。兄長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,做什麽?”

一聲一聲的質問,曹植是真為自己這糊塗的兄長驚住了,不可置信地看著曹彰。

如果說曹彰一開始只是叫舅舅說得起了這樣的念頭,此時被曹植那麽一說,完全是羞憤得老臉通紅,半天都擡不起來。

曹恒直接站了起來,“太皇太後之事,朕從現在開始一概不插手,氣死太皇太後的人也罷,倒打一耙的卞家也好,朕都不管。兩位伯父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。”

丟下這一句,曹恒是直接走了,臨走前那眼刀子往曹彰的身上那麽一甩,看得曹彰那叫一個膽顫心驚。

夏侯瑉一看曹恒走了,二話不說地跟上,他心裏也為糊塗的曹彰而生氣,是一點都不想看見這號人了。

“去,將任城王說的話給朕放出去。”一出卞氏的宮殿,曹恒直接吩咐,想要往她頭上扣屎盆子,把卞氏的死往她頭上栽,卞家,好大的膽子。

夏侯瑉正準備給曹恒出主意,沒想到曹恒是個明白人,即知道這件事背後一定有人在搗鬼,直接出手把任何可能攻擊到曹恒的事都給解決了。

“陛下且莫動氣,任城王一向是個糊塗人,好在還有一個明白人,陛下放心。”那一個明白人指的莫過於曹植了,曹恒也想到剛剛曹植的所作所為,吐了一口氣,總算不再覺得那麽氣了。

“太皇太後的葬禮該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。”曹恒雖然叫曹彰氣得直接給曹彰甩了臉色離開,為了不落人口舌,場面上的事該怎麽辦,他們還是要辦好的。

倒是宮外在聽聞卞氏突然薨逝都傻眼了,雖然說之前卞氏病重的消息傳出來了,但是政事堂的人都知道那就是一個借口,不以為那是真的,結果倒好,弄假成真。

曹叡是剛好被曹恒派出去辦事了,回來的時候聽到這樣的消息,一下子都傻眼了。急急地進宮去,洛陽宮已經一片素縞,他沖到卞氏的榻前,看著已經僵硬的卞氏,一下子傻了眼,待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,曹叡是二話不說地拔出了劍,沖到偏殿叫人綁著卞琳面前,“你敢對我祖母出言不遜,我便讓你血債血償。”

話音落下,一劍捅向無力反抗的卞琳,卞琳是直接斷了氣,而甄宓這幾日也是病了,昏昏沈沈醒來聽說卞氏去了,立刻進宮來,結果正好看到曹叡殺人這一面,驚得捂住口。

“叡兒。”甄宓倒不是怕曹叡,只是多年養尊處優,輕易不曾見血,乍然看到是一下子驚著了。

聽到她這一喚,曹叡拔出了劍回過頭來,眼睛都是充血的,他此時是真生氣,就算殺了一個卞琳也不足以平息他心中的憤怒與悲痛。

卞氏待他有多好,他心裏比誰都清楚,也正是因為如此,知道卞氏竟然叫一個後輩給氣死的,曹叡怎麽能不氣不恨。

“母親放心,我沒事。”再氣,再悲,曹叡還想著寬慰甄宓,讓她不必為他那麽操心。

“母親還病著,祖母最是體恤我們這些當晚輩的人,母親祭拜過祖母之後就回去吧,我這就去見陛下。”曹叡是出洛陽辦差去的,差事辦完回來連去都沒去看回曹恒就趕到卞氏的宮殿殺人了,曹叡立刻想到該去見曹恒了。

甄宓也想到了,伸手擦過曹叡臉上的血跡, “好,此事也要與陛下提及。”

這是提醒,曹叡露出一抹笑容道:“母親放心,這樣一個害死祖母的人,殺一萬遍都不嫌少。陛下也必不會怪罪於我。”

細細一想剛剛聽到的一些事,不得不說曹叡說得極是,曹恒並不是一個不講理的人,像這樣的事,曹恒同樣想殺卞琳的,然而因著卞琳出自卞氏,是卞氏這位太皇太後的娘家人,處置起來,曹恒得要顧著卞氏的情面,所以才會把事情交給曹彰和曹植這兩個卞氏的親兒子處置,只是沒想到這兩位……

輕輕一嘆,甄宓也管不了兩個小叔子,只管囑咐曹叡怎麽去跟曹恒解釋一二。

曹恒見到曹叡時,臉上露出的驚訝毫不掩飾,曹叡道:“陛下,卞氏女臣殺了。”

雖然聞到曹叡身上的血腥味了,曹恒以為是曹叡從外沾來的,沒想到竟然不是。聽說殺的是卞琳,曹恒直接道:“殺得好。”

曹叡聽到這三個字總算是露出了一抹笑容,曹恒道:“太皇太後的事,朕有些不便,還望兄長明白。”

這要是曹恒的親祖母,事情一鬧出來,她絕對第一個處理的就是害死她的人,就算是親舅家又怎麽樣,照樣處置不誤。

“陛下放心,臣明白的,也知道陛下的為難。”曹恒把人給看得牢牢的,沒把人給放了對曹叡來說就已經夠了,適才自卞氏去後,各人的反應他已經聽手下說了個大概,也是知道在這件事情裏,自家那叔叔是有多糊塗,曹恒要不是當皇帝的人,直接能不管卞氏的事。

在這樣的事實面前,曹叡又哪裏會氣曹恒沒有在第一時間處置卞琳。

分個親疏,曹彰可是卞氏的親兒子,曹恒也就是名義上稱卞氏一聲祖母罷了。

連親兒子都不急著報仇,你讓人家一個掛名的孫女出手,這不是要讓人家和那位親兒子動起手來?

曹叡心裏清楚這些彎彎道道,要怪他也只會怪曹彰,絕對不會怪到曹恒的頭上。

“陛下,這是臣查好的事。”曹恒將曹叡派出去是有正事,曹叡雖然一時氣急第一時間跑來祭拜卞氏,殺了卞琳,完了也不忘回來給曹恒回覆。

曹恒走下去親自接過曹叡給她遞上的文書,看完之後道:“兄長怎麽看。”

“自殺死的司馬家的人,一如他臨死前說過的話,他絕對不會是司馬家的最後一人。”曹叡犀利地指出一點,“臣一直覺得陛下手裏握著什麽重要的人。”

縱然不知內情,但有直覺,曹恒對司馬家餘孽的態度,一向不緊不慢,就好像一切都她的掌握之中。

“揚州之事必與洛陽有所聯系,然而沒有一個人供出有關的人,那也不代表洛陽沒事。畢竟那麽多的人,單以曹氏和夏侯氏而論,他們是怎麽樣的,在朝中又有著什麽樣的勢力,我們自己都清楚。”曹恒那樣的分析著。

“這些人其實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想看牽扯如此之廣,朕發現之後是不是會將這些人都處置了。處置了,一下子空出那麽多的官吏來,朕得有補上的人,人是一個難處;若是朕不處置,他們一定會將事情廣而告之,讓朕盡失民心。”

曹叡聽著連連點頭,沒錯,這些人絕對做得出這樣的事來。

“陛下能一下子處置那麽多的人,舉朝皆驚。”近兩百的官吏,曹恒說殺就殺,說斬就斬,這是何等的決心。曹叡想著哪怕真有那麽多的人才替補,他也未必敢這樣大換血。

所以說,論果斷氣魄,他也不如曹恒。

曹恒道:“此事急不得,兄長拿回來的東西叫朕心裏有數了,兄長累了一天。”

累了一天,卞氏這一去,曹叡也得守孝,想著郭涵剛要回來,曹叡又得守孝在家,這一守是得一年,曹恒微微蹙緊眉頭。

“陛下,臣告退。”曹叡這心裏難受著,聽著曹恒的話與曹恒作一揖便退了出去,卞氏走了,這世上真心待他好的人,又少了一個。

曹叡嘴角掛一抹譏諷的冷笑,大步走向卞氏的宮殿,滿腦子想的都是,卞家,他們最好別鬧,若是敢鬧,他絕不會管他們是什麽親戚關系,必讓他們都死。

只是讓曹叡想不到的是,卞家沒鬧出來,曹彰倒是先鬧了。

“元仲,你怎能在你祖母的宮殿內殺人?”曹叡難掩疲色地走進來,迎面就叫曹彰給堵上,開口就是質問。

“怎麽,叔叔覺得我那樣殺了卞琳不夠,我應該提著人到祖母的靈前殺才對?啊,人雖然死了,屍體還在,也是可以把人提出來的。”曹叡就像故意歪曲曹彰的意思,往反裏說。

“去,把卞琳的屍體提出來。”完了不忘吩咐宮人,曹彰氣得都快跳起來了,指著曹叡喝道:“放肆,我看你是越發不像樣了。”

曹叡譏諷地一笑,回頭迎對曹彰,一步一步地走去,全身散發著冷氣,叫曹彰不知為何而心顫,竟叫曹叡步步逼得不住後退。

“不像樣?究竟是誰不像樣?祖母死了,是叫那卞琳的女人給活活氣死的,你身為人子該做的是什麽?是為祖母報仇!陛下要殺此女你不願意,我殺了你也不願意。莫不是,你與卞家那個女人是一夥的,否則怎麽會如此袒護一個害死你親生母親的人?”

曹叡說話一向都是不留情面的,聽聽他如此一說的,驚得曹彰一身的冷汗,“你敢誣蔑我?”

“我誣蔑你什麽了叔父?殺人償命,天經地義,我為祖母報仇也是天經地義,你不說為母報仇也就罷了,偏偏我動手了,你卻指責於我,叔父不如跟我說說,這是何故?”曹叡的嘴皮子甩了曹彰十條街都不止,曹彰張舌想說什麽來著的。

曹叡直接截了他的話,“而且,連陛下都不說我什麽,天下人都不道我做錯了,為何就是身為祖母親兒的叔父你就覺得我錯了?你告訴我,我怎麽就錯了?殺害祖母的人我殺了她替祖母報仇,怎麽就成了我的錯了?”

質問一出,曹彰正好被曹叡逼到了案前,無路可退,曹植喚了一聲元仲。

曹叡往後退了一步,算是給曹植留面子, “叔父自己不做的事,旁人做了你最好也別管。”

曹彰的臉這會兒都已經黑透了,曹叡也轉過身,不想再與曹彰糾纏這些事,只高聲地道:“來人,將卞家害死祖母的人揪出來。告慰祖母在天之靈。”

這是要把屍體都給押出來的意思,一群人都傻了眼,半天沒有作聲,曹叡一看他們都不動,大喝一聲,一幹人這才反應過來,趕緊去將那卞琳的屍身拖出來,放到卞氏的靈柩前。

“祖母,害死你的人孫兒已經手刃,請你在天之靈安息吧。”曹叡捋了袍子跪下,輕聲地說著,曹植也跟著跪下,“母親,叡兒一片孝心,你在天有靈必感欣慰,請你安息吧。”

與卞氏是一拜再拜,曹彰也不由地跪下,跟著也拜下了。

卞氏這個太皇太後一死,曹叡殺了卞琳一事也傳了出去,卻無人指責曹叡報仇。

而卞家的人在聽說曹叡殺了卞琳時也是驚了,想到同先前他們做的事,甚怕曹叡最後找他們算賬。

曹叡未免沒有這樣的打算,但那也是後頭的事,眼下最重要的是卞氏下葬。

卞氏薨逝,也立刻有人提起曹承兄妹三人,道是不是讓他們趕回來。

“太皇太後仁厚,即體恤晚輩,亦知孰輕孰重,承兒三人在外游歷,正是關鍵的時候,不能回來奉靈,在外守孝也是一樣。”這些人千萬百計想讓曹承他們回來的心思曹恒看得一清二楚,卻沒有打算要配合他們。

卞氏都已經死了,曹恒一頂一頂的高帽往卞氏的頭上戴,他們哪裏能說卞氏不像曹恒說的那樣體恤晚輩,話但凡說出去,第一個反應大的人該是曹叡了。

平日裏沒什麽機會見識曹叡的狠辣,但就卞氏一事,曹叡直接提劍就去殺人,叫一群往日只覺得曹叡不正經,不著調的人都心下輕顫。暗暗給曹叡貼上一個不好惹的標簽,狠起來這一位壓根不是一般人能比。

所以,曹恒既然都不打算把曹承他們召回來,無論他們再說什麽都不會改變的,何必又要因此而惹了曹叡這個煞神。

眼看都要過年了,按規矩是要停靈七七四十九日的,曹恒哪怕不顧卞氏的名份,也要給曹叡面子,因而讓禮部按最高制的後禮安排卞氏的葬禮,正應了一句,生前榮寵,死後榮哀。

而因著卞氏一事,這一年過得是自然是要冷清許多。沒有張燈結彩,也沒有鼓樂之聲。

大魏也迎來了永明十六年,開年的第一件事,曹恒即定下巡檢使,人選正是張昭。

張昭待聽到自己被委以此重任時是震驚的,不由拿眼看向曹恒,曹恒詢問道:“怎麽,覺得自己擔不起這樣的重任?”

無論張昭心裏想什麽,曹恒問出這一句話來,張昭也不能順著答說怕自己無法勝任,“陛下,臣只是有些詫異。”

曹恒道:“你與郭中書令是大魏的第一屆狀元和榜眼,這麽多年來,你二人如何,朕心裏有數,你也絕對擔得起這個重任。不過巡檢使一職非同一般,讓你一個人去辦是為難了你,朕再給你配一個副使。承之。”

人選是之前曹恒就已經想好的,也是經過政事堂諸位一道議定的,除了詔書沒有正式下發,這事也是定好的,不過是等著開年一來,再公布而已。

崔承之被點了名立刻站出來,“臣在。”

“以你為副使,輔助張巡檢使為朕查查各州縣。”曹恒將這一句丟出來,崔承之自無不應,“臣領命。”

張昭還能說不嗎?完全不能,也只能與曹恒作一揖,“臣領命。”

事情便不由張昭說個不字便定下了,只是在回府之後,“陛下選我為巡檢使一事,夫人為何從來不與我提起?”

郭涵面對這樣的問題擡眼看向張昭,十分的平靜,“我是大魏中書令,陛下未下詔書之前,一切皆有變故。而且,身為臣子連一個消息都守不住,我還能當中書令?”

似是在說張昭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,張昭同樣看著郭涵,就算他們夫妻多年,共同孕育了孩子,但當初他娶郭涵時郭夫人出面與張昭談好了條件的,郭涵所生的孩子都得姓郭。

這麽多年,孩子也多與郭涵親近,反倒與張昭疏遠客氣得很,張昭也是個高傲的人,不肯親近他的人,就算是他的親生兒女,他也不曾主動靠近。

“你這麽多年做的事,我也從來沒有說過你什麽應該告訴我,什麽不該告訴我。都是朝中重臣,嘴嚴這一點,於各自有利無害,你我各自心知肚明。”

郭涵繼續平靜地陳述這個事實,畢竟那麽多年了,他們之間早該有不言的默契,現在看來,似乎只是她以為而已,張昭並不是?

帶著不解地看著張昭,也顯得對張昭難以理解了,這樣的事,張昭怎麽會問出口?

“巡檢使一職責任重大。”張昭想要解釋一下,這並不是默不默契的問題,而最少他也應該早有心裏準備才是。

“陛下對你委以重任,你不高興?”郭涵反問一句,堵得張昭半天說不上話。

“你這樣的聰明人總不會不懂巡檢使一職對大魏意味著什麽。”郭涵繼續地提問,張昭輕聲地道:“我自然是明白。”

“所以,你問起這件事有何意義,難道你不希望陛下對你委以重任?”當官求的是什麽,總不能說不知道吧,郭涵此言直指中心,就差沒說張昭是不是不想當好大魏的官員。

張昭看向郭涵輕輕地嘆道:“當官再重要,你我都已經算是位極人臣了,再往前一步,要與不要都無所謂。這麽多年你我兩地分離,孩子們都長大了,往後的日子只有我們了。”

突然的感性,引郭涵露出一抹笑容,“你也說了以後只有我們,日後的日子還長著,不必急。我還有事回一趟府裏,你該收拾的讓人幫你收拾,想必用不著幾日你就要離京了。”

“好。”雖然這一個好字張昭過了許久才吐出來,好在還是說出口了。

郭涵與他微微頷首要走,只是她才轉過頭,張昭的眼中劃過一道狠戾,他總以為自己夠狠夠絕了,但是郭涵的心更是鐵做的,這麽多年,他自以為做到了極致,卻連一絲的信任都沒能從郭涵那裏得到,真是失敗。

“陛下此計真是妙。”郭涵上了馬車準備往郭府去,伺候她多年的侍女不由出口誇讚了曹恒,郭涵愉悅地笑出聲來,“確實是妙,這樣一來,我們就有空好好地將洛陽摸個清楚了。”

把張昭給放出去,既是想看看張昭會怎麽做,同樣是想瞧瞧張昭究竟會做什麽樣的選擇。

“這一去,至少也得三年五載才能回來。事情多,想要再做什麽就沒那麽容易了。”郭涵幽幽嘆一句,侍女連連點頭。

大魏的第一任巡檢使,代皇帝與朝廷巡檢各州縣,既是要看各州官吏的功績,也是要看他們的過罪,張昭到的第一個地方就是涼州,涼州地處北地,又是各族混雜之地,原以為會很亂,結果卻讓張昭大失所望,卻是後話。

正月一出,卞氏停靈即滿七七四十九天,是該下葬,曹叡身為長孫,親自扶靈為卞氏下葬,卞氏葬入曹操的靈墓,事隔近四十年,卞氏才與曹操團聚,帝陵合上,再也不會打開。

曹恒站在曹操的陵前不知想些什麽,只是臨返洛陽時,曹恒卻突然要往許都去。

曹操的結發妻子丁氏,曹恒嫡親的祖母正是葬於許都,眾人一看曹恒往許都去,全都閉嘴不提,默默自返洛陽,讓曹恒自去許都。

上上一輩的事,隨著卞氏一去就真是煙消雲散了,老那一輩知這些情愛恨情仇的人都已經去得七七八八。

曹恒也是突然想來看看曹盼與諸葛亮,想到去歲到南陽看到的光景,諸葛家,只要保持這樣的水準下去,一定有再繁盛起來的一天。

“陛下,聽聞陛下前來許都,臣特意在此等候陛下。”曹恒剛到靈前,還沒上去祭拜,竟然叫諸葛瑾給堵了,已經滿頭白發的諸葛瑾看著曹恒的眼睛依然在放光。

曹恒這麽多年見都不見諸葛瑾,此時叫他給堵了,曹恒冷淡地問道:“諸葛長史有何急事?”

“陛下,臣是要告發張昭,張昭乃是司馬懿的次子司馬昭。”諸葛瑾急忙將話吐露出來,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曹恒欣喜若狂的樣子。

可是,欣喜若狂沒有,警惕倒是有,曹恒問道:“你從何得知?”

“司馬昭之前曾尋過臣,想讓臣與他聯手,可臣怎麽會做出對陛下不利的事。”諸葛瑾是不放過任何機會表露自己對曹恒的一片忠心,他是不會傷害曹恒的,永遠都不會。

曹恒看了諸葛瑾一眼,冷聲地道:“此事你不必管,朕自有主張。”

本來一臉高興的諸葛瑾聽到這句話都呆住了,緊接著反問道:“陛下不相信臣?”

“不是。”曹恒很肯定地告訴諸葛瑾,“此事朕既說了讓你不必管,你只需聽朕的。”

“可是陛下,那是司馬家的餘孽,如今位高權重,更為陛下親任巡檢使,巡檢使之重擔交由一個居心叵測之人,陛下就不擔心嗎?”諸葛瑾滿是歡喜地走來,本以為會得到曹恒的肯定,不想卻叫曹恒一盆冷水澆了下來,澆得他透心涼。

他不明白為什麽那樣一個居心叵測的人都能受曹恒的信任,他對曹恒一片忠心,為什麽曹恒從不肯給他一個機會?

“諸葛長史,記住你的身份。朕是君,你是臣,朕做什麽無須向你交代,你只需聽朕的,做好你自己份內的事。”曹恒哪裏會看不出諸葛瑾當了那麽多年的長史,一心想要往上爬,都已垂垂老矣卻依然沒能得到,他心中不平,不憤,他以為這是一個機會,卻叫曹恒澆了一盆冷水,心下自然是不樂意。

但是,這樣一個心不平,一心只想成功的人,曹恒能將她所有的計劃告訴他?

只怕以諸葛瑾的自作聰明,還不知要鬧出什麽樣的事情來,比起諸葛瑾壞她的大事,她寧願讓諸葛瑾隨便去想。

“陛下。臣哪裏做得不好?”諸葛瑾聽著曹恒不帶任何溫度地斥問,滿是茫然地追問曹恒,曹恒一眼看向他,“你與朕說,你哪裏做得好了?”

本來不想再重申當年她就已經跟諸葛瑾說過的話,可諸葛瑾這一副曹恒對不住他的樣子,瞧著曹恒十分的膈應。

“為人臣者子,盡忠不假,你對朕的忠又有多少是真忠,而不含私心?你想從朕這裏得到位極人臣,但你自己問問你自己,你是一個能位極人臣的人?身為一個長史,你做到了長史應該做的了?許都是什麽地方?這麽多年有多少人參你,你心裏沒數?朕壓著這些參你的奏折,讓你留任長史之位,你反而覺得朕虧待了你。諸葛子瑜,你以為朕若不是顧著父親,朕能由著你在朕的面前蹦跶至此?”

至此於,曹恒一點都不介意跟諸葛瑾說一個清楚。

諸葛瑾張大嘴,曹恒擰緊了眉,“可朕念及的情份在你看來卻是什麽都不是。反而叫你對朕生怨。你以為自己的忠心,你會對朕的好,這天下無人能給?張昭就算是個司馬家的人又如何,至少明面上他做的功績遠非你所能比。所以,除非你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對大魏不利,否則這個巡檢使朕任命於他,也絕不會對你委以重任。”

不說破諸葛瑾就不死心,曹恒就說個清楚,讓諸葛瑾記得牢牢的。

“有些話朕說了半輩子,朕說得都要膩了,你若真有本事,有那氣度,朕不管你是什麽身份,朕照樣會讓你當大魏的重臣。反之,朕不用你,只能是因為你不值得朕用。你自視甚高,以為自己是極好的人,卻不知在朕看來,你就是一個笑話,天大的笑話。你想跟父親比,你覺得自己有什麽能跟父親比的?”

“氣度,謀略,遠見,心性?還是運籌帷幄,或是收攏民心?”一句一句地質問,曹恒是步步緊逼,諸葛瑾搖頭,“不,我沒有那麽不堪,我沒有。”

“你沒有嗎?你有看過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嗎?”曹恒聽著諸葛瑾不願意承認的樣子,質問於他,直問得諸葛瑾淚流滿面,“臣沒有,臣沒有!”

“朕很乏了。你年事已高,也該致仕了,回去之後與朕上呈辭官折子。”曹恒這樣開口,諸葛瑾已經呆住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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